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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园纪事:出外勤

来源:乐亭文化研究会     作者:习洪业     发布于:2023-03-08 11:05:48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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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,广大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农民文化水平的不断提高,科学技术的日益进步,使农活儿的劳动体力在逐渐减少,工作效率大大提高,产出效益不断增高。再也不是锄头、扁担、筐,铁锹、大镐、夯的重体力劳动方式了,过去农民们用落后的工具和原始的生产方式,在那样的岁月里艰难生存,为了让现在的年轻人了解当年农活的艰辛,让那些过来人再回味一下当年岁月的记忆,我从脑海里翻出如今即将被人们遗忘的当年农活的片断,让我们共同“欣赏”那段令人终身难忘的岁月。

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,出外勤就是指外出修水利。在过去,农村经常闹灾,尤其是滦河肆虐引起的洪灾和因雨季排水不畅造成的涝灾。每进入七八月份的雨季,滦河里就要涨水出槽发水,三年一小涝五年一大涝。十年九灾的苦难,使广大农民群众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党和政府十分重视治理滦河水患,修筑滦河防洪大堤,开渠打井,疏通排水河道,围海造田,兴修水利一直没有间断过。

1973年,18岁的我刚刚初中毕业,因当时家中缺少劳力,我放弃了升高中的机会参加劳动,在我扛起铁锹加入生产劳动大军时,看到父亲的眼里放出了光彩,在那个年代,多一个劳力就多了一线生活的希望。

每年秋天地了场光时,也就宣布了一年的农事的结束,而这时也正是兴修水利工程的黄金时期。公社成立兴修水利指挥部,然后把任务分给大队,大队再分给生产队。当时在生产队挣的是工分,一个整劳力每天挣10分工,这里边一般包括两部分人,一是强壮的劳力,二是有技术、有经验的老农,其他人按能力评定分值,最弱的劳力7分工。因为我刚刚初中毕业,只给评9分工,我不服,找到队长理论,因为我确实干了与整劳力同样的活。经过商量,队长终于同意了我的请求,但他告诉我说:从今以后,你就是一个整劳力了,生产队的农活你都应该拿得起来。

一场秋雨一场寒,淅淅沥沥的秋雨飘落着,西北风的狞笑让人心寒,人们在家庆幸可以休息,而这时钟声却响起来,都不知道这雨天还能有啥活儿,就向生产队集聚。我家离队部近,很快跌跌滑滑的跑了过来。队部的大院里有两排牛棚,大家纷纷挤进去躲雨,没有人去在意脚下的粪便。队长见大家都到了,就大声说:“今天下雨了,不能下地,一件事,今年的外勤安排下来了,任务是修“海挡”(挡海坝),时间是两个月,人数8人,凡是整劳力都要报名,回家商量一下明天报上来,散会。”

出外勤有两大好处:一是带出去一张嘴,能省下两个月的口粮,二是能多挣工分,但这却是一项十分沉重的体力劳动。我回到家就说:“我要去出外勤。”爸看看我没吱声。妈笑笑说:“累死了可别怪我们。”见他们不信,我大声说:“我真去!”妈放下手中的伙计,愣愣地看着我,一大会儿才说:“你刚出校门,知道出外勤是干啥活啦?”“不就是抬大筐吗?”“你能干得了吗?”“不锻炼永远干不了。”妈久久望着我,不知为什么,平时听话的孩子,今天会这么任性,她哪里知道,我是与另一个伙伴约好的,一些人对我们挣10 分工颇有微词,我们要证明给他们看。明天就要报名了,我妈妈却怎么也不同意我去,我只好把我们约好一起去的事说出来,妈一听这是铁了心要去了,连忙跑到伙伴家,自然那边的妈妈也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,见劝说不动,妈说:“既然他们俩想去,我看就别劝了,他们俩打小就要好,一起去也好有个照顾,只是苦了孩子们。”

外勤有大外勤小外勤之分。大外勤是到外地修海河,去的时间长,挣的工分多,自然也更艰苦。小外勤是在县内,挣的工分相对要少。

报名这天,我们俩争先报了名,接着陆陆续续有几人报名,虽然够了8人,但那些每年出外勤的主力却多数没有报名,一些有心计的人合计着,刚刚毕业的孩子,能干得了吗,恐怕跟我们去吃亏,最后队长征求了家长的意见,也是要对我们挣10分工有看法的一些人的交待,决定让我俩上工地。

临出发的那个晚上,妈妈一夜没睡,把我的棉衣拆开,絮上了一层棉花,又为我纳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肩垫。第二天,我们坐上老牛车,向几十里地外的海滩出发。

我们的住处是湖林田庄一户人家的西屋,房东是一对30多岁的夫妇,对我们蛮热情。行李刚放下,带工的就让我们去看工地。工地离住地有七八里地,我们扛上工具急匆匆赶过去,工地上已来了很多领活儿的人。好一会儿大队带工的才把任务领下来,开始往生产队分,队里又把任务分到每副抬筐,因为没有尺,只好用扁担丈量,每副抬6扁担长,任务是把坝筑高到一定的尺寸,取土地是坝下的沟渠。

吃饭的食堂全公社集中在一起,有几个大灶同时做饭,雾气缭绕中几百人同时开饭,景象蔚为壮观。第一顿饭是高粱米饭加白菜粉条,我刚要盛饭,身旁的二哥拉我一把,告诉我:“先盛半碗。”我不解其意,只好学着他盛了半碗,吃完后,他拉上我,抄起勺子,捂上高高的一碗,然后悠闲自得地吃起来,自豪地说:“学着点啊,这就是经验,有了这一大碗垫底,饭不够吃咱也不怕了”。

晚上睡觉时,八条汉子一躺下,炕上就没有了空隙,只有侧着身子,才能勉强挤下。不知何时才渐渐睡去,没睡多久,偏偏又觉内急,忙到外边去小解,没想到再想回去睡时,早已没有了地方,趁我外出之机,哥儿几个翻翻身,把我的地方均分了。尽管我费了很大力气,还是没有挤进去,只好扯过被子包裹在身上,捱过后半夜。从此我长了记性,晚饭后,渴死我也不喝水。

凌晨四点,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,人们极不情愿的从热被窝里爬起来,揉揉惺忪的睡眼,踩着夜色去上工。按着事先的分工,我们开始干活,我俩调理好筐绳,开始装筐,早已磨得飞快的铁锹,用尽了全力插下去,只到插没了半个锹柄,每人装上五六锹,把筐装到半人高,两人吃力地抬起筐上坡,因为平衡没有掌握好,第一筐没成功,洒到了半坡上,我俩总结经验,见他们上坡时把每一步都踩出了脚窝,我俩学着他们也踩出了脚窝。经过我俩协调,逐渐的适应了对方,速度也快了起来。我们紧紧的咬着他们,不让他们拉下,我俩心里有股劲,决不让人们小瞧,要为爸妈争气。18岁稚嫩的肩膀,在抬筐咬牙上坡时能听到骨骼咔巴巴地作响,寒风瑟瑟的深秋,我们穿着背心,一天下来,背心上直往下滴水,当它用体温捂干后,汗渍把背心铸成了一个形体,能在地上立起来。海滩上的饮水盐分大,出的汗在脸上结了晶,用手一摸,掉下一块块的盐片。

终于天黑了,我们顶着满天星斗往回赶,浑身的汗水被冷风一吹,直打寒颤,身子骨如散了架一样,饥肠辘辘的赶到伙房,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饭,回到住处,一头倒到炕上和衣睡去。就这样,我们像陀螺一样机械地转动着,话越来越少,进度也慢了下来,只有四目相对时,才能交流相互的鼓励。

这天中午,高粱米饭做夹生了,吃起来硬如枪砂,我看看身旁的二哥,依然吃得津津有味,我也只好跟着吃了。下半天,我的肚里十分难受,晚上没吃饭就睡下了。半夜里,钻心的胃疼把我扎醒,上吐下泻把我折腾得痛不欲生,早上的饭也吃不下,伙伴说:“休息半天吧”,我想,本来我们的进度就不快,再耽误不更落后了?我咬咬牙,束紧腰带上路了,半天里,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把一筐筐几百斤的泥土送上坝顶。晚上吃了几片“食母生”胃里舒服了一些,而肩膀的疼痛却让我久久难以入睡,实在难受,我跑出去,借着朦胧的月光,看见我的肩膀高高的肿了起来,用手一摸钻心地疼痛,摸着肿起的肩膀,后悔当时不该不听妈妈的话,不由得鼻子一酸,大颗泪珠落下来,不知什么时候,伙伴跟出来,摇摇我的头“咋地了?”我让他看看肩,他扒开自己的上衣,“你看——”我一看,他的肩膀与我的没有两样,他告诉我,“明天我俩换肩,把左右肩调一下就好了。”

天越来越冷,取土地越挖越深,有的地方已挖出了水,每天能冻上很厚的冰,工程也愈发艰难。在这种环境的磨练下,逐渐的我俩适应了这种重体力劳动,配合越来越默契,速度也越来越快,两肩磨起厚厚的茧。到工程过半时,我们已超过了他们的进度,两臂的肉也鼓了起来,却是肌肉的发达,胃口出奇地好,食量也大了起来。伙房的饭菜很单调,大多是高粱米白菜,偶尔吃一顿面饭,如同食量比赛。记得有一次吃馒头,那种场面令人瞠目结舌,二哥伸出长长的胳膊,把馒头从指尖一直横排到肩头,奇怪的是每人都抢着舀菜汤,全场一片咀嚼喝汤的声音,人人惟恐饭不够吃,直到二哥把最后一个馒头吃下去,这场“战斗”才结束。

终于盼来了工程验收员,他们是工地上的“贵族”,拿着尺量坝高、坡长、底宽,每到一个工地,身后就会跟着一群人,叫哥的,喊叔的,送水的,递烟的,众星捧月一般。按着他的指令,经过两次修补,终于在中午前通过了验收,我们如被大赦一般欢呼起来,我与伙伴拥抱着跳起来,把帽子抛向了天空。

最后的午餐是最丰盛的,烙饼粉条炖肉,这可是最后一顿饭了,很快就要回家了,大家围坐在一起,说着笑着大吃起来。今天最忙活的算是炊事员,虽然为最后一顿饭做了充分的准备,还是忙得团团转,一锅饼端上来,顷刻间就被瓜分。到最后,炊事员向我们伸出两个指头,告诉我们,每人平均吃了二斤面的饼。

春节前,我们经过了两个月艰苦卓绝的苦干,终于完成了任务,进村前我们都下了车,趾高气扬地回到了生产队。在一片赞扬声中,我们各自回家,妈拍打着我身上的泥土,“黑了,结实了!”我自豪地扬扬胳膊,告诉妈“明年我就出大外勤去海河!”然而,第二年,我却响应祖国号召应征入伍,离开了生我养我的这片热土。

(作者习洪业,《读乐亭》编委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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