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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园纪事:漫话粮票

来源:乐亭文化研究会     作者:宁舍     发布于:2022-07-05 15:17:25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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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读乐亭》第56辑刊载的井伯庸校长写的《一包粮票》的故事,介绍了老教师井卫中在粮食紧缺、生活困窘又无人知晓的情况下,意外得到千余斤粮票不为所动。在那年代,唯有粮票都能买到粮食,而粮票就是生命。千余斤粮票那可不是小数儿,它能养活全家几口人一年不致挨饿。而他却舍小我爱大我,毅然决然将粮票送还了国家供销社。其行为和道德品质是何等高尚啊!

说起粮票,年经人没经历过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时期,不了解当时粮票的价值有多大,而老年人都有切身体会,深知粮票的重要性,其价值远高于黄金、钻石。那时,物资极度匮乏,任何货物都凭“票”供应,买糖要糖票,买肉要肉票,买布要布票……自行车、缝纫机等紧俏商品都要凭票购买。尤其是粮食,国家实行统购统销,不允许个人私自交易,一律凭粮票到国家指定粮食部门才能买到。而个人口粮各行各业都有指标定量:干部每月成品粮26斤,普通工作人员34斤,工人按工种从36斤至45斤不等。农村人均毛粮八两七钱五(简称八七五)。那时赶集上店儿、出外办事,首先要想着带粮票,不然到饭店不卖给饭食,会挨饿。而且尽量少走亲访友,不给人家在吃饭上找麻烦。为解决粮食困难,从国家领导人到广大民众勠力同心,艰苦度日,直到形势日趋好转。

在此,我也借机说说本人经历过的与粮票相关的真实故事。我自1960年参加电力工作,亲历过三件事至今难以忘怀。

19619月中旬,领导派我们8个人去城东公官营村架设低压线路(室内布线已完成),要求月底完工送电,向国庆献礼。我们当天上午到达该村后,马上对全村各条街道堪察了一遍,掌握了线路走向,下午便开始测量。总共需架设电杆61基,打拉线14条。第二天上午8点,村里派来7个民工挖电杆和拉线坑。我们一看这些人就呕了,全是挂髯的五六十岁小老头儿,而且个个面黄饥瘦,没精打采。我们把杆坑规格要求讲完后,给他们分了工,马上到现场动工开挖。当傍午时分我们去检查杆坑进度和质量时,全傻眼了:他们都矗着在给锹镐“号脉”,连一个完整的坑也没挖出来。若按正常进度,一个工日最少应挖3个坑,他们这不是拖沓磨洋工吗?这些人见我们表情不满意,都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们知道,你们为我村施工架线是好事,应当快干、干好才对,可怎奈家中缺粮。为节食我们早饭都没吃饱,饿得没劲,实在挖不动啊!”

常言道:“人是铁,饭是钢,一顿不吃饿得慌。”这些人说的是实在话,但挖坑问题迫在眉睫,又该如何解决呢?按要求75个坑最多4天就能完成,可照此进度,莫说国庆节完工,恐怕阴历年也够呛!因此必须对症下药想办法解决实际问题。于是和村干部商量,我们每人先拿10斤粮票两元钱,去粮站买回80斤苞米面或薯干面,掺菜做窝头,上午下午他们每人各分两个。这样或许能按期完工。村干部一听很高兴,当天下午就派人把粮食买回来了。第二天上工时,这些人窝头一到手,乐得如获至宝,狼吞虎咽,三口两口就报销了。吃完后又喝了一碗热水,立马都来了精神,扛起锹镐就出发。临走时,村干部告诉他们:“下午还有两个窝头,大伙多卖卖力气,坑挖完还要立杆架线,争取国庆节完工送电!”他们一听喜笑颜开,表示一定竭力完成任务。下午收工时再去检查杆坑,人均挖了3个半,而且规格质量完全合格。以后立杆、架线在他们大力配合下,国庆节前三天就全部全部竣工送电了。

1962年春天,正是青黄不接生活极度困难时期,一天上午,我去城关六街收电费。当走到居民李光复家时,前门虚掩,我招呼人都没人答应,只听见屋内有微弱的呻吟声。我推开角门一看,杂乱的炕上躺着一个十多岁脏兮兮的小男孩。我问他叫什么名字,大人们上哪去了?咋没去上学?小孩有气无力地告诉我,他叫李锁儿,母亲早逝,父亲扫大街,因家里没粮食,爷俩两顿没吃饭了,他饿得难受,故而没去上学。

见此情景,我心里一阵难过。大人不吃饭还能挺两天,可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不吃饭哪行啊。我测隐之心油然而生,当即把口腩肚攒准备给奶奶买点心用的7斤粮票和1元钱交给了李锁儿,并嘱咐他,爸爸回来后赶紧去粮站买点粮食。下月我又去李光复家收电费时,他对我点头哈腰,毕恭毕敬。说我宁肯自己挨饿,把节省的7斤粮票给了他们爷俩。还说用那7斤粮票从粮站买回14斤变质少收一半粮票的苞米面,每天多掺点菜做汤喝,为渡难关起了大作用,你真是位好心人哪!我说我年经,体格好,饿两顿不碍事,互帮互助,为国分忧,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,过不去的沟沟坎坎。李光复听了频频点头。

后来国家形势好转,人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,李锁儿成年后应征入伍,在海军某部当了排长。从此,他们爷俩为感激我当年对他们爷俩的周济,每次探家时总要带礼物看望我。并说,他能有今天,那7斤粮票功不可没呀!

电力所(电力局前身)有位年经的干部叫王庆云,滦南县扒齿港人。他原任新寨税务所会计,后因夫妻感情破裂离婚受到刺激,患了轻微神经病,一时糊涂,一时明白。他1962年秋调电力所工作,负责院里院外环境卫生,收发报刊信件。因他是干部身份,口粮指标26斤。王庆云对工作认真负责,尽心竭力,从不懈怠。天天早起打扫院落,拔草、清理砖头瓦块,把垃圾扔到远处大坑里。一天到晚不识闲儿。由于劳动强度大,每天不足一斤粮食哪能够吃?无奈他只好勒紧裤带,多喝点水,凑合凑合就算了,同事们见状便轮着周济他三四斤粮票,管理员再从粮站给他领几斤参加劳动补贴粮票,这样,多少给王庆云解决了些许困难。

王庆云为人耿介,待人诚恳,可他有两个不争气的弟弟,二弟王庆风,三弟王庆雨。他们东游西逛,游手好闲,不务正业,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两条。他俩见哥哥在乐亭工作有吃有喝,便到电力所找他,在食堂蹭饭吃。起初王庆云念及手足之情热情招待,谁知这俩货吃惯了嘴儿,跑惯了腿儿,轻车熟路,隔三差五就往电力所食堂溜达。这可苦了王庆云,软驴子拉不出硬屎来,他那点饭票哪受得了哇,便规诫哥俩好好在家劳动,大老远的没事别老往乐亭跑。可这俩玩意儿没皮赖脸,粘粘胶一般贴上了他,仍然是外甥打灯笼——照旧(舅)。王庆云有时气得神经病发作,一反常态,说话胡言乱语,两眼呆滞无神。

1963年仲夏的一天傍午,王庆风又蹑上来了。王庆云一着急神经病立马发作,抄起话筒就给城关派出所打电话,说他宿舍来了个“抢劫犯”,赶快来人把他抓走。过了一会儿,派出所俩民警赶到,可进屋一看就愣了,王庆云正和一年轻人吃饭,还边吃边聊,挺亲热。

“抢劫犯在哪儿?”民警问道。“就在这儿。”王庆云一指王庆风。

“为什么还让抢劫犯吃饭?”民警匪夷所思,接着问道:“他走七八十里路,难道不饿吗?”王庆云倒反问民警。“他到底是什么人?抢你什么了?”民警觉得事情蹊跷,严肃地寻根问底。“他抢我粮票、饭票,属抢劫犯。我俩是手足关系,他是我二弟。”王庆云回答得还挺合乎逻辑。不过此时因受刺激嘴唇开始哆嗦,眼睛发直,表情异样了。

民警见王庆云神经可能有毛病,便找所领导了解情况。所领导说,他神经不正常,糊涂时疯疯颠颠,明白时好人一样,请对他多加原谅。

俩民警大晌午晒得四脖子汗流,饿得肚子呱呱直叫,还让疯子耍了一番,真是垂头丧气,哭笑不得。

同年秋后,王庆云还出了一件险事,差点呜呼哀哉。那是一天中午,他因粮票不够只吃了一个窝头,喝了一碗菜汤,下午又因拔草扔垃圾活儿劳累,饿得爪扒挠心,便到食品店买来1斤多松籽儿。为了禁饿,他索性连皮一起全吃掉了。吃完后渴得难受,又喝了一暖壶热水。这下好,松籽儿连皮吃确实禁饿,到迟暮时分还饱饱的,晚饭也不用吃了。前半夜睡觉倒挺安稳,可后半夜麻烦就找上来了:松籽儿被热水一泡开始发作胀肚,把王庆云撑得几次去大便,他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,可松籽儿屎牢牢地堵住肛门,就是不肯露头儿,把他憋得脸红脖子粗,唉呀呼叫。可以想象,松籽儿皮硬得铁屑一般,驴马吃了都不易消化,何况是人?天亮后,请来王庄上一位大夫一看,说是因松籽儿带皮吃致使大便严重干燥,吃药打针也无济于事,短时间内排泄不出,最好的办法是快把松籽儿抠出来,一旦迟误就会发生危险。同事们听罢,赶紧让王庆云趴在床上,几个人轮番上阵,用筷子从肛门里往外剜。可松籽儿把肛门堵得堡垒一般严实,筷子插不进去,只能一点一点地从浮头往外拨拉。时间一长,王庆云脖子越来越胀,疼得大汗淋漓。为使他尽快减少痛苦,人们干脆卷袖子,直接用手指往外抠。这样就快当了,没用半个钟头就把松籽儿全抠干净了,这下王庆云可就舒服了。他穿好衣服,满脸堆笑地说:“多蒙众位鼎力相帮救我。这回我可是受教育了,以后多饿也不敢连皮吃松籽了。”从此电力所就流传一则歇后语:“王庆云吃松籽儿——受教育很深”。

物转星移,随着时代变迁,人民生活水平如芝麻开花——节节高,特别是近年来,餐桌上大米白面,鸡鸭鱼肉替代了昔日的白薯面窝头、苞米面汤。至此,粮票也完成了历史使命,进了博物馆。但我们切不可忘记三年自然灾害的困苦生活,不可忘记友爱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,不可忘记古训:一粥一饭,当思来之不易,半丝半缕,恒念物力维艰。

(作者宁舍,乐亭县电力局退休干部)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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