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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眸寄情:走过艰难岁月的母亲

来源:乐亭文化研究会     作者:陈瑞清     发布于:2022-04-27 16:26:14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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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名字叫张素云,19272月出生于河北省乐亭县庞各庄乡西新庄村。16周岁嫁给同龄的父亲,在庞各庄乡马王庄村落户。现已96岁高龄的母亲身体健康,心态乐观,积极向上,经常给我讲她过去的故事。

一、快乐无忧的童年,依依不舍的学校

小时候,母亲家相当富有,他们的大宅院是全村最大的,从南到北贯穿全村有200多米,现在被分割成四排正房,四条街道。童年的母亲在她姥姥家(庞各庄乡苑庄子村)待的时间比在自己家里长,她姥姥家是财主,有地百亩多。

1937年,母亲10岁,被送到苑庄子女子小学校读书。学校是村里的财主苑老景(景和)办的。同年,家长就给母亲定下了终身大事。那时父亲和母亲都是11岁(虚岁),我姥爷和爷爷是邻村,二人交好,他俩一商量就定下了我父母的一生幸福,那些年,那些事,就那样。

母亲在女子学校上了一年,赶上红军来了闹革命,后来日本鬼子也来了,学校就停课了。一年级,读的书是复兴书,学的课文是国学内容。停学两年后母亲继续上学,二年级就换成日本人的课本了,还增加了日语课程。语文课本也不是国学内容了,而是山水小狗小猫等识字课程。说起小学课文,母亲至今还背得很熟。二年级下学期,女子学校取消,母亲转至马各庄小学,男生女生都在一所学校学习,而合并后母亲和父亲竟同在一所学校就读,这可犯了“男女授受不亲”的大忌,姥姥传统观念严重,硬是让母亲终止了学业。让母亲终止学业的原因还有后面两个故事。

故事一:母亲和她表姐的大女儿(我叫她大姐)在一个班,俩人虽然辈分不等,但却是好朋友。有一天上课外活动,我大姐拉着母亲到了活动室,看到一群男女生围着棋盘子看两个人下棋,其中一个背对着母亲,穿着粗布大褂(母亲说,那个时候穷孩子才这打扮,有钱人家的都是穿制服),母亲错把他当做班里的一个同学。当母亲看到另一个下棋的同学偷偷把对方的棋子“马”扒拉到桌边的时候,母亲用手碰了碰男生的胳膊,示意他的“马”离开桌子了。那个人一回头,母亲吓了一跳,顿时满脸绯红,羞得无地自容,急忙跑了出来。母亲的举动恰巧被他们村子一女生看见,回家就和我姥姥学舌,并添枝加叶无中生有,说母亲趴在父亲的背上看父亲下棋。姥姥一听,这还了得,气急败坏地训斥母亲,母亲百口莫辩,为了读书,只好用好言哄着姥姥,好让她继续上学。

故事二:三年级第一学期年终,学校举办新年联谊会,各班都在准备,教师和学生们自编自演小节目。母亲是班长,带头参加节目演出,班主任还把姥姥请来观看母亲的演出。当时母亲演出了三个小节目,一个是短剧《残余的势力》。剧中,母亲女扮男装,扮演一名有志青年,冲破传统势力,勇于和家族挑战,扔下了万贯家业毅然走上了革命道路。另两个是表演唱,一个节目叫《卖花词》,一个叫《落花流水》。母亲讲这段故事的时候,还给我哼哼起节目中的歌曲来,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,但她还是唱得有声有色,有板有眼,俨然回到了童年时代。让人搞笑的是由于学校经济条件很差,校长独出心裁给女学生们用皱纹纸做的裙子,女生们穿着纸裙子连蹦带跳,连演带唱,不免有的地方撕碎,裸出嫩嫩的白肉,里面穿的是背心和有腿的内裤。当然,这要是现在根本不算什么,但在那个封建的年代,女孩子怎么能露肉呢,一下子被台下的姥姥看了个正中。回到家里简直不能忍受,恶狠狠地说:“这样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,伤风败俗,成何体统?这书不能念了!”虽然那个时候母亲只是个三年级的学生,但她已经和父亲定了娃娃亲,所以为了大人们的颜面,母亲不得不离开了她热爱的学校,放弃了她全班成绩第一的学业。二舅看中了母亲的才华,觉得可惜。多次为母亲求情,但对于那个封建残毒很深的姥姥来说,二舅的苦口婆心是无济于事的。

二、无奈的婚姻,六年的空房

1943年正月,还不满16周岁的母亲便嫁给了同龄的父亲。和母亲家相比,父亲家显得寒酸许多,母亲从来没穿过父亲穿的那种粗布衣衫,所以从上学的时候母亲就不看好父亲,也不看好这门亲事,但她受传统思想影响,按长辈的意愿,依然从了这门亲事。

让母亲没想到的是,家境寒酸的父亲家不顾母亲娘家人反对,竟然用牛车来接新娘。那个时候像样的人家都是用轿子来抬新娘的,二舅说轿子钱他花,不用爷爷管,但固执的爸爸最终还是选择了牛车。没有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出去,这让当时姥姥家的人丢尽了面子,就这么把家里最小的女儿嫁了出去感觉很窝囊。更让母亲没想到的是,父亲非常抵触这门婚事,为了抗婚,他毅然决然地投入了抗日洪流,经常不着家,把新婚的妻子留在家里,竟然6年没有圆房。

这六年里,母亲虽然对这门亲事百般不满,但她却对父亲从没有埋怨过,索性一切由着他,顺其自然。倒是奶奶原想把自己的一个亲戚嫁给父亲,但她拗不过爷爷,因此,对母亲过门后很不待见,姑姑也很挑剔,在日常生活中,让母亲吃了很多苦,受了很多气,也挨了很多累。但母亲性格很坚强,适应能力极强,过了门她就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,跟着奶奶下地干活,吃的是粗茶淡饭,穿的是粗布衣裳,干的是牛马一样的活,受的是长工都不如的待遇。奶奶的“简朴”,让母亲“刮目”,母亲说,每遇到家里没有农活的时候,奶奶就赶母亲回娘家去住,母亲走了,奶奶就会改善一下生活,做些好吃的,有时都赛过过节的饭菜。

母亲在娘家惯了,从来没拿着东西当过好的,就连出嫁时的陪嫁——金银珠宝都没放在眼里,以至于出现了“被盗事件”。

那是土改复查运动时,各地打土豪、分田地,一切权利归农会,搞得热火朝天。奶奶知道母亲娘家日子过得好,也知道母亲有一些值钱的陪嫁,就对母亲说:“你的金银首饰都藏起来吧,要不被抢了分了多可惜呀?”母亲觉得奶奶说得也有道理,尤其是他和父亲都曾是村干部(父亲是抗勤,母亲是妇女主任),怕成为复查的对象。于是,找了一个精美的陶瓷罐,把东西放进去,然后盖上了盖子,在奶奶的“监督”下,深埋在院子里。

过了些日子,一切归于平静,各家各户过上了安定生活。母亲就想把那罐东西取出来,结果她把埋的罐子挖出来一看,里面却是空空如也。在一旁看热闹的奶奶和姑姑也凑过来看,啥都没有,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。而母亲只看了一眼奶奶和姑姑那神色,心里啥都明白了,只是淡淡地笑了笑,用手拂去额前的汗珠,说了声:“没什么的,就当是分给穷人了吧,谁用都是用!”

日本鬼子投降了,国民党也被打败了,父亲的冰河被母亲多年的执着和坚韧善良所感化,开始和母亲过上了正常的日子。此前,父亲为了结束那段包办婚姻,曾好言相劝,甚至实施暴力,但不管他怎么做,母亲就是不答应他的离婚要求。母亲说,这门亲事婚前她拒绝过、反抗过,但都无济于事,于是她从嫁给父亲的那天起就铁了心,认命了。“活着是你家人,死了是你家鬼,打死也不离婚,不为别的,嫌丢人现眼,被人瞧不起。”就这样,母亲竟成了父亲的“如来佛”,他怎么逃也没有逃出母亲的手掌心。就连父亲原本计划好的一次逃亡,想去投奔时任唐山地区专属的一个领导。可这个人竟然是母亲的堂姐夫,还受到了严厉批评和劝告,可见父亲的这份无奈和服气是可想而知的了。我问父亲,母亲家境好,人长得漂亮,又有文化,识大体,为何你要离婚呢?父亲说,不是嫌弃你母亲,只是抗拒父亲包办的婚姻,坚决和你爷爷对着干。爷爷近50岁了才有了父亲这么一个儿子,一定是娇生惯养的结果。那个时候父亲经常不着家,抗战的时候当抗勤,秘密入党。解放战争时期加入民兵担架营,一直是村子里最活跃的革命者。难怪母亲对父亲的爱这么执着,这么有信心。

三、面对日本鬼子和中央军,急中生智泰然处之

母亲性格坚强、果敢,就是面对日本鬼子,她也毫无畏惧。

抗战时期,一日,村子里来了日本鬼子,并且住进了我家隔壁的一个有钱人家。村子里的保长向各家各户要被子给日本人盖,母亲结婚的新被子也被拿走了,尽管被面是粗布面料,但那也是新的,尤其是给日本人,母亲虽然一万个不愿意,但一个女人家,那也是无能为力的。母亲说,这些人特土匪,他们走的时候各家各户去拿被子,结果新被面和好的被面都被扒走了,柜子里只剩下一堆被套,弄得都不知道哪个是谁家的了。

更可怕的是那晚,突然有人敲门,当时姑姑和隔壁大姐陪着母亲一起睡觉,听见外面是个日本人,叽里咕噜说着日本话,这可吓坏了姑姑和隔壁大姐,她们躲进门后缩成一团,而母亲却泰然自若走出门。她和鬼子一搭话,但一直没听懂那个日本人说的是什么,母亲想他一定是想要什么东西,于是除了摇头就是摆手,意思是没有,不……等否定的回答。不一会儿,那个日本人见问不出结果只好走了,她们三个才安静地睡觉了。

解放战争时期的一天,母亲正在织布机上忙活,家里突然闯进五六个荷枪实弹的中央军,领着他们来的是“伙会儿”(地方民团)。

这几个人没看母亲,把院子里干活的爷爷叫了过来,对爷爷呵斥说:你知道“抗勤”(抗战期间与共产党联系的党员,每个村都有个抗勤人员)是谁吗,他在哪里?爷爷摇了摇头说不知道,当头的军人拿起长长的带刺刀的枪托朝着爷爷狠狠地砸了几下。

母亲见状,忙离开织布机制止了他们。母亲不慌不忙,从容不迫,慢条斯理地说:“你们不要打了,我爹不知道,我知道。你们找谁,我来告诉你们。”说着走到了他们的面前。

那个当头的问母亲:“你知道村里的‘抗勤’是谁吗?他去哪里了?”母亲不紧不慢地反问:“你们是找以前的还是找现在的?”那人回答:“以前的。”母亲说:“以前的‘老抗勤’是我丈夫,他不在家,出去卖花生了。”

其实母亲一看“伙会儿”领着来的,估计他们是知道父亲的身份,不然“伙会儿”也不会领到我家来。但母亲也明白,父亲跑到哪里去了,她自己都不知道,更何况他们呢?于是急中生智找了个很合适的理由。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话,母亲又带他们去了下房的仓库里,看到屋子里堆积的花生,才相信了母亲的话是真的。他们看了看母亲,又看了看花生,点了点头。又问母亲:“你们村的妇女主任是谁,她在哪里?”母亲镇定自若,回答如流:“王金芳,听说你们要来,她早跑没影了,家里人都找不到她。”大概他们知道妇女主任跑了的消息,只是找母亲核实一下而已,也没进行搜查就离开了。其实,这个妇女主任是真的跑了,跑到天津的亲戚家去了,再没回来,之后母亲接手了妇女主任之职。当时,她心里清楚:如果没有“伙会儿”带领,中央军是不知道谁家的状况的,可见母亲的沉着机智。

1948年,四十八团打败了中央军,乐亭解放了。临走前,村干部拿来从北杨各庄财主家要来的一块绿色绸缎和红色花边,让母亲做两面锦旗送给四十八团。母亲清楚地记得,那两面红花边绿色底面上各绣了四个红色大字,一面旗上绣的是“英雄魁首”,一面旗上绣的是“战斗英雄”,送给了四十八团团长刘守仁。母亲的针线活儿做得既快又好,让村干部和团长点头称赞。

1958年,五联村成立缝纫厂,母亲当之无愧地被推举为副厂长,后任厂长。为人们做衣服,挣的钱给村子,然后村里给母亲记工分。到1961年,姐姐快出生的时候,母亲才辞去了缝纫厂长职务,回到家中。

母亲的故事很多,讲一天也讲不完,我只是摘录了几个片段,来纪念母亲走过的艰难岁月。

(作者陈瑞清,乐亭县妇联原副主席、主任科员,现任乐亭县文联作协副主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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