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园纪事:故土
来源:乐亭文化研究会 作者:李智英 发布于:2021-10-18 15:11:31
每当我踏上家乡的故土,总会有一种亲切的乡土气息扑鼻而来。望着村口墙壁上那醒目的村名“李家寺”,眼前顿时涌现出许许多多的往事。那些熟悉的人,那些熟悉的事,仿佛就在眼前。小时候,拾柴火、挖野菜、拾白薯、捡豆粒儿、钻高粱地、踏青草稞的影子;长大后,下田干活儿,从春种到秋收,那忙忙碌碌的日子;上学时那种快快乐乐的学生生活,苦乐交织,一起涌上心头。就在这片土地上,无处不留下我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脚印,这些脚印记录了许许多多发生在我身边尴尬而有趣的故事。
村东和村西分别有一个池塘,当时我们管池塘都叫水坑。村东的水坑北面有一个废弃的破砖窑,那是过去用来盖房烧砖用过的。砖窑的周围全是深浅不一的水坑,估计是当年烧砖时取土挖出来的。在战争年代,村里的民兵站岗放哨都是到那个破砖窑的窑顶上,因为那是我们村的制高点,视野较好,周围都是坑,容易隐蔽。小时候还经常听老人讲破砖窑的神话故事。传说破砖窑里住着一条“大长虫”(蛇),说这条蛇又粗又长,曾经有人见过,说是围着砖窑盘三圈还能把头伸进坑里去喝水。当时我们听了可害怕呢,谁也不敢到破窑跟前去。后来,这条蛇再也没有出现过。据说有人在北京看见一个卖药的,自称李家寺人,家住李家寺的村东头,人称“秃尾巴老李”。人们传言是那条大蛇转化成了人,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牛鬼蛇神无处躲,才去北京卖药了。虽然是一个迷信故事,可是在我的记忆里,总认为像是真的,至今在我们村子里还在传着。
我们村东的学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是一座寺庙,寺庙里供奉着许多泥塑,每年的阴历六月二十四就是这里的庙会,至今这个节日还在我们周边几个村子渊源流传。据说,李家寺最早还叫“李火烧佛”,村东的几个村子分别叫做“刘火烧佛”“王火烧佛”“付火烧佛”“张火烧佛”。村西的几个村子分别叫做“烧纸庄”:徐烧纸庄、王烧纸庄、马烧纸庄等等,而且这些庄名的由来有很多故事,其说法有两种:
第一种说法,是由姑嫂上坟烧纸而引起大火,烧了寺庙,方圆几个村子才由此得名:烧纸庄和火烧佛村。烧家岭、南店、连北店、速火庄、断火庄都相继而来。第二种说法,是由呼延庆烧纸而引起的大火。呼延庆乃是北宋开国名将呼延赞之后。呼家当年曾因太师庞文陷害而遭灭门之灾,全家300余口埋在一处,筑成了一座巨大的“肉丘坟”。当时只逃出了呼延庆之父呼延守用、叔叔呼延守信。呼延守用逃离京城时于大王庄招亲,生子名曰呼延庆。为免遭奸臣所害,唤母为姐,唤外公为父,取名“王三汉”。时年9岁才得知实情,亦于清明之际为族人扫墓,恐暴露身份被人发现,慌乱之中,将纸钱和炮竹裹在了一起,整车的纸钱和炮竹同时点燃,顿时火光冲天,大火弥漫夹杂着鞭炮声,才引起大火烧了寺庙。总之,这些村名都是因为烧纸而由来。
记得在文化大革命时期,曾对村名做过更改,有人说“李家寺”的寺就是寺庙,属于“四旧”的产物,为了破除迷信树立新风,当时就把村名改为“新园”村。“新园”是新家园的意思。可是因为旧的村名已经叫习惯了,新村名故未叫起来。我们村还叫“李家寺”。
我们村的学校本来就是寺庙改建的。高高的围墙里面被三排厢房隔开东、西两个大院落,东边为正院,西边为偏院。正面是供奉泥塑的庙宇,厢房肯定都是禅房,横竖共有几十间房子。经过改建,都变成了一间间宽敞的教室、办公室、教师宿舍、厨房等。院子很大,解放时期,斗地主分田地,搭台子开大会就是在这个大院里。县里的电影队经常下乡放电影,借助这高高的围墙卖票收钱。方圆几个村子都来看电影。那时候,我很难看到一场完整的电影。因为家里困难,舍不得让我们都去花钱,只能让哥哥们去(那时候姐姐已经出嫁了)。父亲总是让我等一会儿,他带我去,我只好乖乖地依偎在父亲身边耐心而焦急地等着,等到电影演到快放完的时候父亲才带我去。那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人收票了,可是没看多一会儿,电影就散了,只看见结尾,不知道内容。当时演的电影大部分都是战斗片,所以每次我只知道中国又胜利了。后来,我借宿到邻居家,跟一个叫英头的女孩作伴。英头比我大两岁,她父亲在部队当兵,是个老革命。英头幼小丧母,由她爷爷奶奶带大。她有个叔叔也在部队当兵,姑姑们都已出嫁。所以,她家的闲房比较多,又是革命家庭,村里无论是来了工作队还是电影队,总是住到她家的房里。从那时起,我就可以跟着英头蹭电影看了。
我上四年级的时候,有一个叫杨志芬的代课老师周末值班,叫我跟她作伴。时至冬天,我盖得是另一位老师李锦荣的被子,大红缎子的被面,洁白的被里,红白对称,很漂亮也很暖和。大概是李老师结婚的被子,所以我特别小心,简直不敢入睡。可是,越是小心就越出错,朦胧中我连人带被子一起滚落到地上,床铺挺高,摔到地上有点发怔,还以为是在家里的土炕上呢。忐忑地看了看熟睡的杨老师,竟然没被惊醒,我就悄悄地抱起被子迅速地爬回到床上。后来,杨志芬老师做了我们村的媳妇,我却始终没好意思告诉她我摔地上的事。
我们校园周围栽了好多树,就像一片片小树林。夏天的傍晚,经常到树林里玩耍,两只手握住两棵小树,身体一纵,翻过来折过去的特别灵活。有时还拿着挖野菜用的小铲子去挖蝉蛹,我们管它叫“老哇哇佬佬”。树根底下有蝉蛹窝,窝不太深,拿铲子一挖就出来。挖多了就拿回家让母亲在灶坑里烧一烧,挺香的,那可是地地道道的野味。有时候我们还经常在灶坑里烧鸟吃,二哥从小就爱打鸟,出去挖野菜时,菜篮子里总少不了带两把打鸟的工具。现在二哥年龄大了,还是喜欢鸟,每次去他家,都能看见屋檐下挂着几只鸟笼子。我们经常到西坑里去洗澡,还学着游泳。因为西坑里水比较浅,还是沙板,就是坑底是沙子地,挺板的。东坑里水深是黑泥底,所以我们到东坑里捞菱角、小波螺。那小波螺特多,比黑豆大不了多少,螺旋形。捞回来后,就把喂猪用的大勺刷洗干净,将小波螺放进去,添上水,撒上一把盐,拿两块砖头倒立,将大勺架起来,点着一把火就煮,煮两开就可以吃。出去把它装在兜里,身上别一根针,随时随地吃,特别鲜。总之,我们小时候的生活虽然很艰苦,但是吃过的尽是些野味。在七十年代初,我们大队曾在东、西两个坑里养了鱼,到了过年过节的,大队就组织劳力去捞鱼分给社员,所以这两个水坑对我们村是有贡献的。
后来,我在村里当了民兵副连长。当时的连长叫李凤阁,指导员叫李世英。我们大队民兵连共有基干民兵60余名,加上普通民兵共计80多名,配有30多只半自动步枪,3只冲锋枪,两挺机枪。每年的农闲时节都进行打靶训练,县人民武装部经常来进行考核,我们民兵连被评为县里的先进民兵连。1975年的秋季,县人民武装部举办了一次先进民兵连的连长集训。提起那次集训,我和李凤阁还闹出了一个大笑话:通知上写的集训地址在城东的“大救阵”。之前,我们没去过城东,最远也只是到过县城,对县城以东的村庄不太熟悉,所以我俩驮着行李一路打听,终于找到了“大救阵”。看见一座灰色的围墙围着的建筑,围墙里面有许多像厂房一样的房子,还有高高的大烟囱正在冒着白烟,我们以为是个什么工厂,莫非是到厂子里来报到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,发现一群妇女正在地头休息,然后试着向人打听,说明来意,结果把人家逗得哗然大笑,说:“这是火葬场,你们可不能到这里报到啊!”我俩顿时毛骨悚然,觉得很晦气。然后,顺着人家指引的方向又往北走了几里路,过了一座桥总算找到了训练基地。
集训为期一周,有理论学习也有实践演习,训练捆绑炸药包,地雷爆破炸坦克等科目。当集训到第五天的时候,因为家里有事,我就请假提前回家了,把剩余两天的饭票换取了几个大馒头带回了家。到现在我还觉得那件事做的欠妥,本该问一下李凤阁饭票够不够吃。若是他不要再换成馒头也行,当时只想到家里很少吃到这样的大白面馒头,也就没想那么多,归根结底还是怪那时候穷啊!
如今,再次踏上家乡那片故土,发现那个令人怀念的校园不见了。由于计划生育的原因,学校的生源逐年下降,教育局不得不把学校进行合并,所以我们村的学校也就闲置了。经过1976年那场灾难性的大地震,地壳也都发生了变化,原来的东、西两坑都不见了,破砖窑也没有了。西坑原来的位置还盖起了很多房子。原来的村子只有一条街,好多人家住在一个院子里,现在盖出了几十条街,家家都是独门独院,几乎已找不到原来村庄的影子,见不到儿时伙伴们的模样,见到的只是那些操着熟悉的乡音却满脸皱纹、缺了牙齿的面孔。都老了,都变了,甚至有的伙伴已经不在了。唯有脚下这片热土还是那么真情地散发着浓郁而醇厚的芳香。尽管它千疮百孔地被世世代代的人们精心修理,尽管它横垄竖垄地千变万化,但是它却始终实实在在地回报着勤劳的人们,它孕育着生灵、繁衍着万物,它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在外游子们的心。
(作者李智英,乐亭县李家寺村人,秦皇岛军队离休干部休养所退休干部)
告示:
乐亭文化研究会电子邮箱ltwhyjh@sina.com
乐亭文化研究会博客《乐亭牵情》
欢迎留言、投稿!